梁冀的祖父梁统是东汉开国元勋,父亲梁商承袭高山侯爵位后,凭借外戚身份(梁商之妹嫁与和帝之弟清河王刘庆),一路升至大将军,成为顺帝一朝最受信任的臣子。永建三年(公元128年),梁商的女儿梁妠被选入宫,次年被册封为贵人,阳嘉元年(公元132年)又晋为皇后,这让梁家从“功臣世家”彻底跃升为“椒房之亲”,成为东汉最顶级的外戚家族。
作为梁家嫡子,梁冀少年时便凭借父荫入仕,先任黄门侍郎,后迁侍中,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执金吾——这是负责京城治安的要职。可梁冀对政务毫无兴趣,每日只知带着家奴出城打猎、在府中聚赌酗酒,强抢民女。可是梁商护短,助长了梁冀的嚣张气焰。后来梁冀官职升至河南尹,成为京畿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。
在河南尹任上,梁冀的暴虐本性彻底暴露。他纵容手下掠夺百姓财产,甚至将反抗的平民诬为“盗贼”,满门抄斩。洛阳令吕放是梁商的亲信,看不惯梁冀的胡作非为,便私下向梁商告状。梁冀得知后,竟派刺客在吕放回家的路上将其杀害,随后又嫁祸给吕放的仇家,连坐了一百多人。事后,他还假惺惺地向梁商请罪,梁商竟只是训斥了几句便不了了之。
建康元年(公元144年)八月,顺帝在玉堂前殿驾崩,年仅三十岁。此时,太子刘炳年仅两岁,尚在襁褓之中。梁皇后临朝听政,任命梁冀为大将军,与太傅赵峻、太尉李固共同辅政。
两岁的刘炳即位,是为冲帝。梁冀以大将军之职总揽朝政。他不断提拔自家亲信:舅舅梁显任太仆,堂弟梁让任司空,连妻子孙寿的家族都有十余人封侯。朝堂之上,凡是反对他的官员,轻则被贬,重则下狱。太尉李固是东汉有名的贤臣,他见梁冀专权,多次劝他“罢黜奸佞,任用忠良”,可梁冀根本不予理睬,反而在梁太后面前诋毁李固,说他“结党营私,图谋不轨”。
冲帝在位仅半年,便在永嘉元年(公元145年)正月夭折。皇位再次空悬,李固主张立年长的清河王刘蒜,认为“年长之君能亲政,可避外戚专权之祸”;梁冀却另有打算——刘蒜年长且素有贤名,若他即位,自己必然无法继续掌权。他私下与梁太后商议,决定立勃海王刘鸿之子刘缵为帝,只因刘缵当时年仅八岁,便于控制。
为了迫使大臣同意,梁冀在朝堂上公然威胁群臣:“清河王素有反相,若立他为帝,恐生祸乱!勃海王之子年幼仁孝,才是天命所归!”大臣们慑于梁冀的威势,大多沉默不语。唯有李固坚持己见,与梁冀据理力争。梁冀见状,竟拂袖而去,随后以梁太后的名义下诏,直接立刘缵为帝,是为质帝。李固的反对,让梁冀记恨在心,他暗自下定决心:这个李固,迟早要除了他。
质帝刘缵虽年幼,却异常聪慧。他即位后,见梁冀在朝堂上颐指气使,大臣们无不畏惧,便私下问身边的宦官:“那个总在殿上训斥大臣的将军,是谁啊?”宦官低声回答:“是大将军梁冀,太后的哥哥。”质帝点点头,将“梁冀”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。
本初元年(公元146年)六月,朝堂举行朝会。梁冀像往常一样,站在殿中,对大臣们指手画脚,甚至当众呵斥一位奏事的尚书。质帝坐在龙椅上,看着梁冀嚣张的模样,再也忍不住,脆生生地说了一句:“此跋扈将军也!”
这句话像一颗惊雷,炸响在朝堂之上。大臣们瞬间噤声,梁冀猛地回头,死死盯着质帝,眼中闪过一丝杀意——他没想到,这个八岁的孩子,竟然敢当众直呼自己“跋扈”!若等他长大亲政,自己还有活路吗?散朝后,梁冀回到府中,立刻召来心腹张恽,咬牙道:“那个小皇帝,留不得!”
张恽是梁冀的首席谋士,也是宫中的小黄门。他深知梁冀的手段,便提议用“毒饼”杀人——既隐蔽,又能伪装成“急病身亡”。次日,张恽带着一盒掺了剧毒“鸩酒之毒”的蒸饼,以“给陛下送点心”为由进入皇宫。质帝正觉得饥饿,拿起蒸饼便吃了起来。刚吃了几口,他便觉得腹痛如绞,口吐白沫,连忙召来太尉李固。
李固闻讯赶来时,质帝已经奄奄一息。他紧紧抓住李固的手,虚弱地说:“朕吃了……吃了那个饼,好难受……”李固正要让人去请太医,梁冀却突然从门外走进来,厉声阻止:“陛下只是肚疼,片刻便好了,无需医治!”李固看着梁冀冰冷的眼神,瞬间明白过来——饼是被梁冀下了毒的!可他没有证据,只能眼睁睁看着质帝在痛苦中死去,年仅九岁。
质帝驾崩后,梁冀再次掌握了“立帝之权”。他生怕李固再提议立刘蒜,便抢先一步与梁太后商议,决定立蠡吾侯刘志为帝。刘志当时十五岁,是梁太后的妹夫(娶了梁冀的妹妹梁女莹),性格懦弱,正是梁冀心中的“理想傀儡”。为了堵住大臣们的嘴,梁冀甚至伪造了“天人感应”的祥瑞,说“蠡吾侯府上空有紫气萦绕,是帝王之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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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固再次站出来反对,联合司徒胡广、司空赵戒共同上书,请求立刘蒜为帝。梁冀对李固彻底动了杀心。他先是罢免了李固的太尉之职,随后又诬陷李固与刘蒜“图谋造反”,将其打入大牢。李固的门生故吏纷纷上书求情,梁冀怕夜长梦多,竟在狱中派人将李固毒杀。与李固一同反对梁冀的杜乔,也被梁冀诬陷为“李固同党”,在狱中受尽折磨后被杀。两人的尸体被扔在洛阳城外。
刘志即位后,是为桓帝。他深知自己能当上皇帝,全靠梁冀的“恩赐”,因此对梁冀百般顺从。即位之初,他便下诏封梁冀为“安定侯”,食邑万户,又将梁冀的弟弟梁不疑、梁蒙,儿子梁胤都封为列侯。梁冀的妻子孙寿,也被封为“襄城君”,享有与公主同等的待遇,甚至可以推荐官员入朝为官。
此时的梁冀,掌握着官员任免的“生杀大权”,各州郡的刺史、太守上任前,都必须先到梁冀府中“谢恩”,献上重金厚礼,否则便会被罢免甚至杀害。辽东太守侯猛上任时,因没有去拜见梁冀,梁冀便找了个借口,将侯猛腰斩于市;宛县县令吴树因拒绝梁冀的亲信索要贿赂,被梁冀派人在途中刺杀。
为了搜刮财富,梁冀还发明了“白夺”的手段——他派人去各地调查富户,然后诬陷他们“偷税漏税”或“私藏赃物”,将其家产全部没收,据为己有。扶风富户孙奋,家中有财富数千万,梁冀便派人向孙奋“借”钱五千万。孙奋舍不得,只给了三千万,梁冀大怒,诬陷孙奋“母亲曾是梁家的奴婢,私藏梁家财物”,将孙奋打入大牢,全家都被折磨致死,数千万家产全被梁冀夺走。
梁冀还大肆兼并土地,在洛阳城外建造了一座绵延数十里的“兔苑”,专门用来养兔子。他下令各地官员抓捕兔子,在兔子身上做上标记,若有人敢伤害兔子,便会被处以死刑。有一个西域商人不知情,误杀了一只兔子,竟株连了十余人,全部处死。他的府邸更是奢华至极,与皇宫相比也毫不逊色——府中楼阁相连,雕梁画栋,金玉满堂,连柱子上都包裹着锦绣。
据《后汉书·梁冀传》记载,梁冀专权期间,“威行内外,百僚侧目,莫敢违命”。桓帝虽然名义上是皇帝,却连任免一个郎中都要经过梁冀的同意。有一次,桓帝想任命自己的亲信为尚书,梁冀不同意,桓帝便不敢再提。甚至梁冀的家奴在街上杀人,官吏也不敢抓捕——梁家的权势,已经超越了皇权,成为东汉王朝实际的“统治者”。
延熹二年(公元159年),梁太后去世,而他的妹妹梁皇后(梁女莹)因多年无子,又嫉妒桓帝宠爱其他嫔妃,竟用毒药杀害了桓帝的宠妃田圣。桓帝得知后,虽然表面上不敢发作,心中却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——他忍了梁冀十三年,如今太后驾崩,皇后失德,到了反击的时候了。
桓帝深知梁冀的势力遍布朝野,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。他不敢与大臣商议,只能找身边最信任的宦官。当时,桓帝最信任的宦官有五个:单超、徐璜、具瑗、左悺、唐衡。这五人都曾因小事被梁冀羞辱,对梁冀心怀怨恨。
一天,桓帝借口“如厕”,避开了梁冀的眼线,将单超、左悺召到厕所里。他关上厕所门,压低声音说:“梁冀专权跋扈,杀朕的宠妃,害朕的忠臣,朕想除掉他,你们愿意帮朕吗?”单超、左悺又惊又喜,连忙磕头:“臣等早就想除掉梁冀,只是怕陛下没有此意!若陛下下定决心,臣等愿效死力!”桓帝见二人同意,又召来徐璜、具瑗、唐衡,五人在厕所里约定共同铲除梁冀。
为了确保计划成功,桓帝与五名宦官做了周密的部署:首先,由具瑗率领宫中禁军,控制皇宫大门,防止梁冀的亲信入宫;其次,由单超起草诏书,宣布梁冀的罪状,罢免其大将军之职;最后,由左悺、唐衡带领禁军,包围梁冀的府邸。
延熹二年八月丁丑日,桓帝按照计划行动。具瑗率领一千余名禁军,突然关闭了皇宫的所有大门,将梁冀在宫中的亲信全部逮捕。单超则手持诏书,来到朝堂之上,宣读梁冀的罪状:“大将军梁冀,弑杀质帝,诬陷忠良,搜刮民财,图谋不轨,罪该万死!”大臣们早已对梁冀恨之入骨,见桓帝终于动手,纷纷表示支持。
梁冀在府中得知消息后,顿时慌了手脚。他没想到,这个懦弱了十三年的桓帝,竟然敢对自己动手。他试图召集亲信反抗,却发现府外已经被禁军包围,亲信们要么被逮捕,要么早已逃跑。孙寿见大势已去,哭着对梁冀说:“我们作恶太多,如今是报应来了!”梁冀看着满府的金银财宝,又想到李固、杜乔的下场,知道自己难逃一死。当天傍晚,梁冀与孙寿一同自杀身亡。
梁冀自杀后,桓帝下令抄没梁家的家产。禁军在梁冀府中搜出了黄金三万斤、白银一百万斤、绸缎数千万匹,还有无数的珍宝、田宅、奴婢,总价值高达三十亿钱。这个数字,相当于当时东汉王朝半年的财政收入。桓帝将这些财富一半充入国库,一半赏赐给功臣和禁军,同时下诏减免天下百姓的赋税。
随后,桓帝开始清算梁冀的党羽。梁冀的家族成员,无论老少,全部被处死;与梁冀勾结的官员,从三公到州郡太守,共有三百余人被罢免或处死,朝堂为之一空。曾经权倾朝野的梁家,一夜之间灰飞烟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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