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用了。”陈伶把珠子放回去,“你的云肩更需要它。”他顿了顿,“孔雀的眼睛,得亮才好看。”李青山没说话,只是拿起一颗珠子,用金线穿好,缝在孔雀的眼眶里。灯光下,那颗珠子闪着幽光,像活了过来。陈伶趴在桌边,看着他绣花。李青山的手指很稳,针尖在布面上穿梭,像在跳什么精妙的舞。金线在他指间流淌,像条金色的水袖,缠着他的指尖,也缠着陈伶的心。“累了吧?”陈伶拿起桌上的凉茶,递给他,“歇会儿。”李青山接过去,喝了口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,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。“快好了。”他说,目光落在云肩的孔雀翅膀下,那里有个极小的“伶”字,用金线绣的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陈伶也看见了。他没说破,只是觉得心里发暖,像揣着个小太阳。“对了,”陈伶忽然说,“汇报演出那天,你真的要帮我勾脸?”“嗯。”李青山点头,手里的针没停,“我练过了,保证比你自己弄的好看。”陈伶笑了。“要是弄砸了,我就把你绣云肩的事告诉全班,让他们知道,铁面无私的李纪律,其实是个绣娘。”李青山的手顿了顿,针尖差点戳到手指。“你敢。”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,“我就把你半夜改唱腔的事告诉红王,让他罚你抄一百遍戏词。”两人都笑了。房间里的气氛像被温水泡过,软得发甜。窗外的雨早就停了,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云肩上,把金线照得发亮。孔雀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幽光,像在看着这两个偷偷藏着心事的人。“绣好了。”李青山放下针,把云肩抖了抖。孔雀的羽毛在灯光下泛着光泽,像真的要开屏似的。陈伶拿起云肩,往身上比了比。杏黄色的绸面衬得他皮肤更白,孔雀的金线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。“真好看。”陈伶笑了,“比杨贵妃的还好看。”李青山的脸有点红,别过脸:“别闹,快脱下来,别弄脏了。”陈伶没脱,反而转过身,背对着他:“帮我系上呗,后面的结我系不好。”李青山犹豫了一下,走过去,指尖穿过绸带,在他背后打了个结。动作很轻,像在系什么珍贵的宝贝。指尖偶尔碰到陈伶的后背,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似的,微微发颤。空气里的皂角味混着金线的金属味,像种奇怪的香水,让人心里发慌。“好了。”李青山的声音有点哑,往后退了半步。陈伶转过身,云肩上的孔雀在灯光下栩栩如生,像随时会飞起来。“怎么样?像不像杨贵妃?”李青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,眼神很深,像藏着片海。“不像。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你就是你。”陈伶的心跳瞬间乱了。他看着李青山的眼睛,忽然觉得,所有的戏服,所有的妆容,所有的角色,都比不上此刻的彼此。戏里的情意再真,也抵不过戏外的一句“你就是你”。“很晚了。”李青山忽然说,目光移开,“你该回去了,要是被人看见……”“看见就看见。”陈伶打断他,往前走了一步,离他只有半尺远,“李青山,我们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,就被李青山按住了肩膀。对方的眼神里带着点挣扎,还有点害怕。“陈伶,现在还不行。”他的声音发颤,“等汇报演出结束,等我们……”陈伶没再逼他。他知道李青山的顾虑,在这个保守的戏校里,两个男生互相喜欢,像戏里的禁忌之恋,见不得光。“好。”陈伶笑了笑,伸手解开背后的结,“等演出结束,你得告诉我,后面的话是什么。”李青山点头,眼里的光亮得吓人。陈伶脱下云肩,小心翼翼地叠好,放在桌上。“那我回去了。”“嗯。”李青山送他到门口,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,塞给他,“这个,你拿着。”是枚用金线绣的小孔雀,只有指甲盖那么大,眼睛用青金石碎珠缝的,像只刚破壳的小雀。“别弄丢了。”李青山的声音有点不自然,“挂在你的水袖上,保平安。”陈伶握紧那只小孔雀,指尖传来金线的温度,像握着团小火苗。“好。”他抬头看了李青山一眼,“晚安。”“晚安。”回到自己的房间,陈伶把小孔雀挂在杜丽娘的水袖上。灯光下,金线闪着光,青金石的眼睛亮得像星子。他躺在床上,手里捏着那只小孔雀,闻着指尖残留的皂角味,忽然觉得,这个梅雨季,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。